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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事!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蔡明亮

看死君 看电影看到死 2021-08-11


看死君:作为今年FIRST训练营的导师,蔡明亮导演以他独有的方式牵引着青年学员们悄然步入创作时空。按蔡导的话说,他来西宁最大的原因是冲着贝拉·塔尔,甚至坦言自己并不擅长教学。但对学员们而言,他的循循善诱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内心。



他说,“我们学习艺术,但不要被它所绑架。” 他说,“我如果要拍鬼,那这个鬼是我的鬼,不是医院学校的那个鬼。”他还说,“作品的饱满是不断地在发生的,在改变的,最后你再去控制、去引导。我觉得我像是个画家,这个作品什么时候完成由我来决定。”


两个月前,蔡导给这次训练营的主题定名为“無事”。有人说,这个主题很蔡明亮,但又何尝不会迸发出别样的火花,正所谓“无事”而“生非”。也正如蔡明亮所言,“试试看,用你的身体,用你的感觉去创作“。如今,学员们终于都完成了创作,只待最终银幕亮起的那一刻。



蔡 明 亮 导 演 专 访


问:蔡导您好,作为今年 FIRST训练营的导师,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?与贝拉·塔尔的会面有擦出什么样的火花?


蔡明亮:我跟贝拉是朋友,这次也是因为陪他的关系,因为我挺害怕参加电影节,我很怕叫人家拍电影,很怕看别人的剧本,这是我平常非常害怕的事情。我觉得特别麻烦,要面对很多的创作者,我也不爱交流。这是我的坏毛病。两三年前,我去了贝拉的学校,在塞尔维亚。他请了我三次,我终于去了。我有些这种经验,我就看学生需要什么帮忙,包括这次来FIRST看年轻导演需要什么帮忙。他们会问我很多问题,拍摄现场我也去,跟着他们看景。看完景,他们也会让我提点意见。



但是我觉得,每个人就是自己的导演,你只能给他一点意见,这些学生其实很拼,非常拼,在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出来一个作品,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,完全很难控制,他们非常拼,每个人的个性也不太一样,作品也不一样。但是我是有一点被他们感动到,他们真的很认真去执行。所以他们真的有做到,包括打开自己,或者丢掉以前自己的东西和习惯。我觉得这次的学生特别好,我们看作品就知道了,不用过分地要求,因为他就比较像一个课业的概念。他们不是来竞争的,是来看看可以做什么事情,而不是来参加比赛的。


我跟贝拉常常意见都非常一致,不知道为什么,我说我们是从同一个星球来的。我们对学员的那种观察,都非常像。可能我们对电影出来的效果也许有不同的看法,可是基本上我们都会丢给学生自己做决定。



问:每年来参加FIRST的青年导演很多有海外背景,在您看来,海外回来的青年导演和大陆的青年导演在创作上有什么不同?


蔡明亮:海外回来的都有很明显的不同。我可能必须要从某一两个人身上看到,而不是每个人,你知道我们不管在哪里,其实有时候都是一样的。如果你去到美国,你看到的东西更多,可能所谓的专业的训练更多一点,但是也不见得是很好的事情。咱们要跳出来,有时候。


内地年轻导演,我觉得就是很接地气,他很容易观看到他周边的东西,是不太一样的。这就是不能比较的,一个人在北京跟在青海是不一样的,因为生活习惯。可是这个教育是有点恐怖,它可以把大家变得很像,但是大家除了共同的问题,也会有个别的问题。



这次FIRST训练营进来的十个人,看似有个选择的标准,但其实也没有标准。我觉得有点像抽签,也有完全没经验的人跑进来。但是,没经验又有什么关系,没有关系,很有可能他从这边就开始了。我觉得,每一个人的来处都是很不一样的,但是又有一些很共通的问题。


问:您自从完成《郊游》这部长片已经过去了五年,对于您自己的电影生涯,你会经常回忆或者经常思考吗?


蔡明亮:我倒没有回忆,我其实已经忘记我拍了几年,只是大家常常提醒我。这两年内地开始放我以前的电影,比如说上海电影节放的《爱情万岁》已经过去了26年。但我知道我的作品是一直在游走的,它的生命不是那个消耗型的生命,它没有被时代消费掉,它是一直在走的。


《爱情万岁》


所以我想我要做的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,希望继续做这种可以被留下来的作品。长片还是短片,我觉得已经没有太大兴趣去做这种思考了,到市场去,到美术馆去,其实都是可能的,我只要在做一个作品,现在任何方式都可以做,不太被任何东西捆绑住。我们基本上都是被市场所捆绑,除了政治制度之外,最大的捆绑是市场。我其实很早就挣脱这个东西,你要找我,你就知道我不太有市场,你要给我钱,你有你的理由,我就接了。我要的钱不多,所以我一直不停地在拍东西,可能你们不认为那是电影,可是我认为是电影。


我觉得重要的是我们做导演的,到最后你的东西被留下来,一直被使用,有点像书一样,像经典一样,它一直被用,被讨论,被看,多少人其实没有关系,只要它还一直发挥它的影响力。所以我这两年一直在想造型性电影,不是叙事性电影,电影要经营的是画面不是故事,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这个事情,所以我的作品就往那个方向走。


《郊游》


问:您这些年可能很少看年轻导演作品,但您的作品确实讲了太多太多年轻人,很多青年电影都贴着蔡明亮式的标签。想到之前算是长期担任您的副导演的鹏飞导演,他去年拍出了《米花之味》,反响不错。但《米花》其实跟您的作品有很截然不同的味道。


蔡明亮:我想鹏飞比较喜欢北野武吧,或者比较喜欢周星弛。他当年刚好一个机缘就跟着我,我们有一段蛮长的相处时间。他其实很好学,他也开始发现电影有另外一个面向,可能是从我这边开始的。我其实也不是给他看我的电影,是给他看别的电影,但他慢慢也就看我的电影了,他也跟着我拍片,当然就会在我的树荫下面乘凉一下,他总要走出来,每个人都这样。我觉得电影像谁不重要,我觉得很多年轻朋友特别喜欢说这个电影像谁,那个电影像谁,我都觉得那又怎么样呢?他就喜欢像谁,他就喜欢他,他自然被他影响,有什么关系。


但是我觉得其实每个电影都在解决自己的问题,他不可能学我,因为不可能有第二个蔡明亮,也不可能有第二个王家卫。只是从那个树荫下面走过而已,有点像无所谓。年轻的导演就是要很多次的经验,一次一次,一次一次。我想鹏飞在中国其实也有他的困难,我就说市场的概念。他游摆在这两个地方,如果我很严厉地说,看他的作品,我可能不会说太多好话给他。但是,我这样并不是要去伤害他,我只是觉得要更认真思考,你要做怎么样的导演,做怎么样的作品。电影到底是什么,你为什么拍电影。


《米花之味》


问:您的电影几乎都离不开李康生,作为您作品中最重要的面孔,你俩从最初合作到现在,经历过怎样的变化?在创作上,小康还有什么样的路要走?


蔡明亮:小康他挺辛苦的,因为他病了三年,是非同小可的病,很折磨他,不停地看医生。看医生的过程也很辛苦,我都是陪着他。所以我自己也在调整我的脚步。我想创作有时候是一种命运的安排。比如说我有几年都不离开我住的地方拍东西,因为我不想走远,因为我只想拍他们,我说那我们就在这个山头拍好了。


小康是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演员,我比较喜欢定位他在演员上面,因为他是跟着我一路拍的。对别人不太好用,但对我很好用,因为太熟悉他,而且我觉得,我知道他的变化。我是看着他在变化。而且对那个变化一直有兴趣,哪怕脖子歪了,我都觉得他是男主角。



所以怎么说呢,最近有一个台湾博士班的学生,写了个论文,因为他是我学生,听了我一年的课,他后来突然发现说,要研究我不如研究李康生。他真的就执行了,我觉得他写得特别好,我特别有感觉。他是从小康这个存在开始讨论,他是一个异类,在电影圈、演艺圈,他真的是个异类,但其实这种异类也不少了,在这个世界。可是被这样充分利用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,因为我用了他,而且用得非常开心。所以,我想我后面的作品还是以他为主的,我会一直拍他。


我最近,突然间有一天想,还是回到十几年前的一个想法,小康你要不要拍戏,我来找钱给你拍戏。他创作其实也跟我创作一样,只是说透过他另外一种思考,我就想找点事给他做,也许有不太一样的东西跑出来。因为他年龄又跳了十年,他曾经也是导演,我蛮希望他用他的方式去做他的作品。可是我要用我的方式继续拍他,观看他。我们没什么新鲜的事情,就是会一直做一直做。



问:您曾表示《郊游》是您拍得最自由和最满意的一部作品,因为您之前也说过拍电影没有绝对的自由,您怎样定义“自由”这个概念?


蔡明亮:我当时在威尼斯跟记者说这句话,后来就被很多人有点扭曲了我的意思,可是它也许是个很好的宣传,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。其实我是说,拍完《郊游》这部电影后,我不想再为院线系统拍戏。因为院线的系统你要符合它的逻辑、它的规格,所以你就要接受这个市场考验。我觉得我的作品不需要这样做也是可以传播的,所以我就宣布,但大家都听成是我最后一部片子,其实我没有停。我还是有机会要拍下一部长片,就是之后的一两年后,我应该会,我正在着手思考这个事情。我认为我可以接受各种生存的考验,大家觉得电影的生存就是票房的概念,我不是,我比较多的面向,所以我没有很害怕。


《郊游》


我觉得自由永远要培养,我们很难一出生就在一个自由的概念里面,没有人做得到。但是我觉得就很简单,你不说真话,你怎么讲话呢?你不是真的要表达,你为什么表达呢?可是很多时候,你要用这个方式表达不行,因为有尺度,有很多限制,有时候还是票房的限制。比如说你要用李康生,你说是不是要很大的自由?这个自由是可以感染的。我认为可以感染。你看我的资金从来没有缺过,不是大的资金,从来没有人质疑。


回想前三部都有人质疑李康生,还有人拿好多钱给我,说你的男主角是不是换一个?然后我的制片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脸,我也没有生气,我说我们做朋友就好了,不要做工作伙伴,不要合作,我不要你的钱。他说,你回去思考一下。我说不用思考,我现在就跟你讲不会,我就不要换,你给我再多钱我也不要。我觉得这就是自由。


《那日下午》


所以我觉得可以从我的作品看到,自由不是很多人能解读的,也不是很容易的,我在那个过程,你说我有没有挣扎?我的挣扎可能体现在,每次我会说,李康生你要再瘦点,你要做保养,什么什么。后来我都不说了,过了一段时间,你看到刘德华,还那么帅,你知道我意思吗?李康生比他年轻,可能还没他做得好,我说你看刘德华好厉害,他是香港的传奇,香港需要这样的传奇,但我的电影可能不需要。


但是我不需要的时候,我就会面临非常多的问题。但是慢慢发现,其实它不是什么必然的事情。我要那个自由。所以我以前就会说,你要找我拍戏有三个条件,一个就给我钱,一个就给我自由,一个就给我李康生。其实李康生就是自由的意思。



问:您会建议现在的青年导演像您用李康生那样去用一个演员吗?


蔡明亮:我不会建议他们做什么事。其实电影很好玩,当电影还是一个创作的概念,而不是一个市场的概念的时候,比如说费里尼、伯格曼,或者是小津,甚至侯导,他们都有点家族的概念,做电影是基于缘分聚在一起,你特别喜欢他,你就一直用他。我觉得会有种像一家人的关系,你不会想到放弃他。但如果你是个商业概念的话,你当然要换新鲜的东西,无可厚非。


问:您拍摄的《行者》系列已经延续多年,如今有没有新的“行者”计划?以及为何对这个系列情有独钟?


蔡明亮:我没有计划,我就是等机会,机会来了就拍。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整个计划的概念。我在2011年演完一个舞台剧,叫《只有你》。里面有小康走路的一个表演,非常好,可惜舞台剧演完就没了。我说我们把它变成影像,所以我就设计了一个,让服装师设计一套衣服,我说就穿着这个衣服到处走,用你那个很慢很美的速度行走,我说我们走十年看看,看可以走出几步,有没有资金进来。后来香港电影节找我拍,实际上不知道我要拍什么,出来是《行者》。隔了几年,香港电影节又来找我了,我还在拍《行者》,他们也没说什么。你说有没有不一样?走路是一样的,但到了不同的城市就不一样了。我觉得用作品来跟社会做对谈是挺重要的。


《行者》


我早几年是不来大陆的,完全不来,因为没什么意思,因为我没有作品卖,我只有盗版来,我不承认。去年,北京电影学院请我来,是跟我授权了《脸》的。当然他们有版权,我都会承认,不会像以前随便就播了,哪个咖啡厅就播了,哪个电影俱乐部就播了。我打过电话给某个电影俱乐部,我说看到网络上有你们宣传。他说为什么,我们习惯是这样。我说,我不管你以前的习惯,你播别人的随便,因为我不代表他们,我代表我自己,不要播我的,你播我的我就报警。我没有什么方法处理,我就请我的朋友找公安来,他们就撤了。


我觉得很辛苦,要一个一个地讲,这有什么好处呢,让你们建立起版权概念。没有版权概念,到后来你哪里都去不了。一个作品,如果它的音乐没有版权的话,欧洲人不买你的东西,美国人不买你的东西,你得给我授权书。


《脸》


当时腾讯他们给我的钱,我全部捐出去了,我还买书,教化一下那些网民,因为很多网民来骂我,说我侵犯了他们的习惯,或者文化。你别拿我的东西。别人不管,但是我管,我觉得很重要。因为我的作品被你扭曲了。大家有没有设身处地想一想,如果今天这个东西是你的,或者是你的小孩,或者是你的朋友,如果今天是你呢?


问:回到FIRST训练营的话题,在跟十位学员相处的过程中,有没有让你觉得内心特别闪光的一些时刻?或者有没有哪些学员让你印象比较深的?


蔡明亮:一定有的,因为真的每个人是不太一样的,但是我有时候也很残酷,就说你是导演就是导演,你不是就不是。你会做作品你就做,但是你不要……如果你选择将来要拍商业片,那是你的事情,你要拍自己的创作,那也是种选择,这个世界需要各种可能性。因为我也看娱乐片,也看鬼片,也看科幻片,我特别喜欢看科幻,我就觉得这是我不会拍的,我们的环境做不到,也许是这样。



印度的歌舞片印度拍就好,成龙不要再拍了。好像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有十个环球影城,只要一个就好。迪士尼可能也只要一两个就好,不要到处都是迪士尼,就挺恐怖。大家没有新的经验,反而是一直困在这种很固定的商业模式里面生活。生活久了,其实你是没有感觉,你会逐渐失去了很多知觉。你其实是很虚空的,但你也不知道那个虚空来自哪里。


我觉得是整个过程,我说比我拍电影还累,尤其是看景的时候,你要很认真,因为同学很认真,你本来想什么都不要说了,但是忍不住会说。到了现场你在拍戏,很不想说,想让他们自由,可是你还是会觉得看不下去,你还是要去跟他讲一下,或者跑去跟那个演员讲一下,会的。我觉得对我自己也有一些刺激。我最近这几年出来得比较少,有时候出来一下也是挺好的。



本文为群访,部分图片来自FIRST影展

采访整理| 陆支羽;公号| 看电影看到死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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